在人们热议一带一路时,出现很多不同的主张,其中一些涉及陆权海权之争,带有控制与争夺的思想。对此,笔者认为要深刻思考中国政府提出“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精神和“共商、共建、共享”的建设原则,超越传统的陆权海权思维,引领走向合作共赢的全球化新时代。
“西进运动”这个词本指美国开发西部过程中轰轰烈烈的社会运动,长达百余年的东部居民大规模向西部迁移和开发西部,迸发了美利坚民族开疆拓土和社会大发展的活力。但美国西进运动不但是移民和开发的运动,同时还是控制、侵略和掠夺的运动,西进运动不但从法国购得了路易斯安那大片土地,而且通过与墨西哥的战争取得德克萨斯新墨西哥和加利福利亚州,同时把印第安原居民控制圈居起来,美国西进运动伴随着印第安人的血泪史。而且美国西部往西是大海,打通以后美国成为两洋国家,扩大和强化了其陆海控制地位。
如果借用西进运动指代中国开发一带一路经济带,其西部往西要跨越不同的文明地带,乃至直抵现代世界文明的中心地带西欧。除却时代原因也与美国开发西部有本质不同,中亚诸国对中国的戒心极重,不要说控制,人家对中国提出的合作也未必实心实意。主张“一带一路”是中国西进运动的人,实质上有根深蒂固的陆权思想,认为“一带一路”是作为对美国重返亚太战略的对冲,向西开拓腹地,联中亚与俄国而制衡美日,并输出国内过剩产能和资本,把欧亚中心地带视为中国资本的输出地、原材料来源地和安全控制地带。
作为陆权理论的提出者,麦金德有个著名的三段论:“谁统治了东欧,谁就能控制大陆心脏地带;谁控制大陆心脏地带,谁就能控制世界岛(欧亚大陆);谁控制了世界岛,谁就能控制整个世界”,也正是基于陆权理论,国外很多人很是怀疑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的动机,似乎中国也是要通过控制中亚进而控制欧亚大陆。
从历史来看,中国即使具备控制实力也不可能这样做。麦金德的三段论如果成立,希特勒的第三帝国就不至于失败,而苏联战后实实在在地控制了欧亚大陆,不也是土崩瓦解了吗?苏联领导人是不是深陷麦金德的陆权控制论不得而知,我们至少知道苏联的失败在于其对内控制和对外孤立,最终使其生命力自我窒息而死。
因此,如果以传统陆权思想来指导“一带一路”,甚至主张“一带一路”是要背转身来面向大陆扩张,与改革开放以来面向大海融入世界的努力相对立,那将是非常危险的。在全球化的今天,无论从中国实力地位还是国际政治格局,中国都不可能像美国西进运动一样进行强占和控制,唯合作共赢共同发展才是出路。
海上“一带一路”不是要抢控贸易通道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也有指导思想的问题。许多人认为中国庞大的贸易受制于美国控制的马六甲海峡,建设海上“一带一路”的关键是要控制几大海上贸易通道。一些提法,如开挖泰国克拉地峡以取代马六甲海峡,建设中缅战略通道直通印度洋,在霍尔木兹海峡和吉布提建立基地扼守咽喉等等,这些想法都是基于海权控制思维,认为这是中国作为大国崛起所必须掌控的贸易通道。
马汉的海权理论确实非常重视对所谓全球六大海上通道的控制。马汉作为美国海军将领,在十九世纪末力主美国修建巴拿马运河,认为这样美国海军力量不至于分割在大西洋和太平洋,对美国取得全球制海权非常有利,美国海军也确实按马汉的海权理论一步步发展为海上霸主,尤其在50年代通过胁迫英法从苏伊士运河撤军,似乎进一步印证了海上通道对美国的重要性。
我丝毫不否认海上贸易通道的重要性,也无意论证现代海权论是否过时,因为至少看起来,海权论比陆权伦似乎要牢靠些。但是,中国目前不是抢控贸易通道的时候,要论海上控制权,它的取得与陆地控制权有根本不同。陆地控制权可根据地形构筑工事,形成相互制衡的区域割据对峙局面。而海上控制权打的是歼灭战,因为在海上无以凭靠,要么赢要么输,也就是说海上霸主一段时间内只能有一个,其余各国最多能依据陆地组成海岸自卫队。因此,如果美国能控制马六甲,它一样能控制克拉地峡,并同样能控制霍尔木兹和吉布提。出于海权控制思维去与美国霸主争夺贸易通道是无效的。
不光无效,而且有害。海上霸主不是谁都能当的,不能光看它占据了控制海洋的优势,它同时背上了提供海洋公共品的沉重负担。海洋容易打歼灭战是因为难以防御,这也意味着在和平时代海洋霸主如果要阻碍他人利用海洋也是代价惊人,同时霸主还必须提供公共品,为正常的世界贸易和海运保驾护航。如果中国现在就急于争夺贸易通道控制权,美国就容易联合那些害怕中国强大的国家出钱出人分担其海上警察的财务成本和职责,容易形成联合对付中国的局面。
"一带一路"需要全球化新思维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基于国家主义而从自由贸易的旗手回撤,甚至屡次祭起贸易限制的杀手锏。美联储的货币政策也是利用美元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而行美国国家利益之实,加剧了全球经济的动荡。在这个时机,中国作为全球第一贸易大国和经济增长重要发动机,如果接过美国手上自由贸易旗帜,以基础设施作为推动实体经济复苏和发展的支撑,显然有别于欧美中心国家传统的紧缩型援助扶贫政策,给有关国家输入实实在在的发展后劲。显然,这对中国是个机会,同时世界需要中国这样做。
同时,从发展主义观点来看。一带一路中心地区,尤其是中亚,似乎为现代世界所遗忘和抛弃。欧亚中心地带自苏联解体后并没有取得显著的发展,欧美发达国家对它的援助远不及预期,它的发展是波折动荡的,经济增长在新世纪以来甚至不及非洲和拉美。在与中国相邻的这个地区,以中国的发展来带动他们的发展就具有自然正义,甚至也是中国的责任。
而从可能性来看,二十世纪下半叶至今的产业转移,先是日本,其后韩国和东南亚,以及现在的中国和印度,形成了优势产业链和产业集群,使东亚成为全世界的工厂,世界经济的重心已经东移。这个世界产业链和世界工厂极有可能向中亚、南亚乃至欧亚中心地带扩展。这个扩展过程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显然非常有利,而唯有中国因为其体量和刚刚发展起来的新鲜实用的经验在其中能起到核心推动作用。
因此,中国的“一带一路”完全是一种包容发展主义,是共商共建共享的合作共赢思想,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和产业链合作发展的全球生产体系思路。一带一路与陆权海权理论无关,而是超越了控制思想的全球化发展新思维,或者也可以说,发展才是一带一路的硬道理,请不要以传统陆权海权思维来揣度。
(作者简介:国家开发银行研究院吴志峰博士。)